(BGM: Jennifer Lopez-Brave

 

Part 1 : Arthur Kirkland.

 

 

那天的雨,很重

 

(1).

 

他在事隔多年之後重新回想起整個事件的始末,小心翼翼地抽絲剝繭挖掘出深埋記憶中的感傷。那些繁密瑣碎的過去如同秋日落葉般蕭瑟的,陳腐於淺水的池畔間,探手僅能觸碰到刺骨的寒意與破碎的殘葉。

他知道這件事是有跡可循的,在一切開始凋零之前。

在一切開始腐朽之前。

 

(2).

 

那天的天空微陰。透過薄窗的指間依然能感到窗外疾風的陰冷,幽綠的樹葉有如風中殘燭地顫抖著,緊緊攀住高高曲張向天際的枝枒。

偌大的大廳中,他看見他們一排排列坐於深綠色的長沙發上,雙手交合著的,焦躁的手指在手中的文件上來回彈跳著的,激烈的辯論著的,各各都是眉頭深鎖而神色憂慮的。

閃著微光的金色吊燈由頂著一層薄灰的紅色線索垂吊下來,以細微的角度鐘擺於兩側席位的上方,並列著延伸向中心猩紅天鵝絨掛幕下的主位上。

「你覺得如何呢,柯克蘭卿。」

「陛下。」躬身行禮,他抬起頭,迎向對方的目光。

這個男人是喬/治‧威/廉‧腓/特/烈,喬/治/三/世,現今聯合王國的君主。然而就實際意義來說,臉龐依然年輕的喬治三世,目前僅是有名無實,君主立憲政體下的花瓶王室。但有一點是能夠肯定的,對於國家的熱愛是絲毫沒有減退的。在議員低聲交談的同時,喬/治/三/世穩坐於前方的金色王座上,開口詢問,那雙明亮的雙眼目不轉睛的注視著亞瑟。

「我想關於各位提出的方案,解決財政問題,勢必是走向這條路了吧?」

或許是看穿了亞瑟心有顧慮的神情,喬治將目光移向圍坐長桌旁的議員們,問。

亞瑟順延著喬/治/三/世的目光,將視線落於眾議員身上。他們談論的是目前極為嚴重的財政問題,在漫長的七/年/戰/爭結束之後,儘管名義上是光榮的勝利,接踵而來的窮困卻像是惡果般的強烈衝擊著國內。同樣的,這是是關係著他自身存亡的問題──即便他並不是這麼的在乎這點。

「對殖民地徵收關稅,就這麼做吧。」交頭接耳的議員們隨後表達了一致的共識,隨後首相緩緩站起,堅定的說。

輕嘆了一口氣,亞瑟下意識的將視線避開這些官員,他想起阿爾佛雷德。

「相關的法案我們會在近日頒布實行……」

他一直以來百般寵愛的弟弟。

 

(3).

 

亞瑟第一次遇見阿爾佛雷德時這個孩子時,他還小的只有膝蓋高。

或許是好勝心作祟的原故,使得他怎麼也不想將養育這孩子的工作交給法蘭西斯。

是他朝阿爾佛雷的伸出自己的手的,

──但是卻是阿爾佛雷德卻自己選擇了他,而不是法蘭西斯。

 

無論如何也要好好照顧這個孩子才行。

為了回應他的選擇。

無論如何都要好好保護他才行。

為了感謝他的選擇。

 

(4).

 

「為什麼突然就頒布了《食/糖/法》跟《貨/幣/法/案》啊!」阿爾佛雷德悶鬱的聲音帶著慍色。「更何況還有《印/花/稅》,我們這裡的人民也是很辛苦的,一次增了這麼多稅根本沒辦法生活啊!」

面對面坐於狹窄的木質房屋中,簡陋的家具與裝潢明顯的與國內輝煌的建築諷刺般的強烈對比,阿爾佛雷德充滿怒意的聲音與椅背的嘎吱作響融為一體,迴盪在屋中。

亞瑟一愣。他知道國內頒布法案勢必對殖民地造成重大的負擔,但是阿爾佛雷的如此憤怒的神情,他是頭一次看見。

「是這樣子啊……」亞瑟沉吟了片刻,「我會向本國回應這個狀況的,所以你不用擔心。」因為稅金而讓貨物貴的無法購買與生活,那的確是太過分了。

面向散落在桌面上的昂貴茶葉,亞瑟感到一陣愧疚。即便那是一直以來習慣帶來的奢侈品,然而在阿爾佛雷德百般憂心於陷入困境的生活之前,這些東西簡直傲慢的可笑。

「我會處理的。」苦笑,盡可能的,安撫阿爾佛雷的的情緒,那也是現今他唯一能做的。「我會說服國會減輕稅收的……這樣可以嗎?」

「……」阿爾佛雷德悶哼了一聲,別開頭。

他的眉頭依然深鎖,湖藍色的雙眼瀰漫著一種煙硝似的激烈色彩。

亞瑟無法理解的色彩。

 

(5).

 

阿爾佛雷德像是充氣一般的轉眼間蛻變成了青年。

除了那頭燦爛的金髮與湖藍色的眼眸,他稚氣的臉龐如今已轉英俊成熟,體格壯碩與結實,身高也足足高了亞瑟2公分,全身上下散發著濃厚的朝氣。

那些都是出乎亞瑟預料之外的強烈變化。但是最難以捉摸的,是他的個性。記憶中純真而開朗的他,似乎隨著年齡的增長開始迅速的變化,阿爾佛雷德變的更為自我,任性,衝動的難以駕馭。

亞瑟感到些許的不安。在胞弟快速的轉變中。

他發現自己開始摸不透阿爾佛雷德的想法,他發現自己開始追不上阿爾佛雷德的步伐。

那是一種很挫敗的感覺。

 

(6).

 

隔年,本國撤除了《印/花/稅》。然而,緊接著卻頒布了《宣/示/法/案》,所有殖民地都應服從國會的權力。

不論是在任何義務上。

 

(7).

 

他知道自己食言了。

對於阿爾佛雷德的承諾。

即便本國撤除了數件稅務,轉向對於日用品增稅的舉動卻使得殖民地更為震怒。

亞瑟坐立不安的徘徊在日光灰暗的議會之中,面對空蕩而寂寥的大廳,他無法抑制的感到絕望。

他無力阻止國內期待由殖民地獲得金錢來彌補財政上的想法,在擔心兄弟情誼之前,是否該先擔心自己的存亡,喬/治/三/世是這麼問他的。坐視著殖民地越漸激烈的反抗行動卻讓他百般煎熬。

最難以忍受的,是被阿爾佛雷拒絕會面的這件事實。

那是在本國駐軍於波士頓為監控之後。

亞瑟從那字句尖銳的話語中聽的出對方的敵意。

這個衝擊使得他久久都無法釋懷。

 

(8.)

 

「你根本就不懂!」

阿爾佛雷德厲聲的吼叫從微張的門縫間爆炸開來,他原本白皙的臉龐因為憤怒而脹得通紅。

「這跟錢一點關係都沒有──我已經受夠當你的附屬品了!我們要的是自由!不是那些虛有其表的關心!」

門板重重甩上的爆裂聲混著阿爾佛雷德的嘶吼聲刺耳的瀰漫在空氣之間,亞瑟愣愣地佇立在門前,手中的紙袋不知何時早已鬆脫落地,碎落地面的茶罐沾滿泥濘。

將顫抖的手緊緊握為拳頭再次鬆開,亞瑟垂下頭,緩緩的將散落一地的物品拾回紙袋中。

 

(9).

 

基於身分,亞瑟並不能經常陪伴阿爾佛雷德。

因此每回探望時,盡可能的,希望能夠彌補這點。

他記得阿爾佛雷德收下整盒手製玩具士兵時興奮的神情。

他記得他們在戶外郊遊時涉足而過的每一個角落。

他記得他在枕邊唸起床邊故事阿爾佛雷德滿足的笑容。

 

希望這個孩子能夠幸福。

這是不能由兄長身上感受到兄弟情誼的他小小的願望。

 

(10).

 

殖民地與國內張弓拔弩的情勢一次次的越演越烈。

從英國軍官失手槍殺五名暴民的「波/士/頓/大/屠/殺」(對方是如此宣稱的)至任意傾到英國商船所載的茶葉的「波/士/頓/茶/葉/事/件」,完完全全地使得喬治三世大發雷霆。

這無疑是挑釁──無視王權在上的叛逆行徑,於是國會立即頒布了更為嚴苛的法令以懲處反動分子。對於對方一度送來的請願書更是直接的加以無視,摔在地上。

 

隨後,阿爾佛雷德選擇了最為暴力的方式回應本國的法令──

1776年,殖民地正式宣告獨立──戰爭爆發

 

(11).

 

「柯克蘭大人。」

「……謝謝你。」亞瑟接過士兵雙手遞來,摺疊整齊的大紅軍服與上好刺刀的步槍。

他站在甲板上,面對迎面拂來,飽帶著水氣海風。他金色的短髮溼漉地平貼於雙頰上,與強勁的冷風切割著他的肌膚。順著船軌往前眺望,印入眼簾的僅是一望無際的汪洋,伴隨著波浪互相拍打的細碎聲響,一切看來盡是寂靜和平。

亞瑟感到自己垂於身體兩側的指節微微的顫抖著,明明早已習慣航海的他,如今卻突然開始緊張起來。他未曾感到如此的恐懼蒼翠的海岸線滑入視野的瞬間,也未曾僅因那些微弱的波浪聲如此的懸宕不安。

一直以來身為海上霸主的自己,連巨大的歐洲列國都無所畏懼的他……

──為何如今如此的懦弱而膽小。

 

(12).

 

他在接到開戰消息的時候把整壺紅茶連壺的帶茶的摔碎在地。

在下屬一面清理一面低喃可惜這些珍貴茶葉的同時,那一霎那浮現腦海中的除了阿爾佛雷德身影容不下任何其他的事物。

 

阿爾佛雷德,阿爾佛雷德,阿爾。

那張開朗而燦爛的笑容。

 

也許只是拒絕去相信這些事情罷了。對於事態惡化的預兆。

總覺得不可能一路走到這種地步的,因為那個人是阿爾佛雷德。

因為那個人是怎麼樣都不願相信會背離自己的人。

 

(13).

 

也許那只是傲慢。

太過自負的幻想罷了。

 

 

(14).

 

當自己的黑色軍靴陷入土地中時,他感到一陣暈眩。

深色海水的鹹澀味與土壤中微微的青草味融化成一種刺鼻的濃烈氣味,使得他感到自己的身體是麻木的漂浮向前的,意識則渙散的一路消散於空氣中。

胃翻攪的刺痛,雙手冰冷的幾乎握不住沉重的步槍,環扣金屬的部件灼痛著肌膚,然而雙足依然機械式的往前邁進,尾隨著所有火焰般鮮豔的軍服緩緩地移向內地。

 

「您真的打算上前線嗎?柯克蘭卿。」

亞瑟停下腳步,一望無際的黑色海水延伸向海港的盡頭。

「是的。」面對面有憂色的軍司令,他毫無遲疑的回答。

「請您三思……」

亞瑟看見對方飽帶風霜的眼角深深嵌著細細的紋路,淺色的雙眼回映著自己翠綠色而年輕的眼眸中那些細碎的日光。

 

豔陽下的三色旗幟由於背光而顯得透明,包裹於張揚的厚布下的風聲擴散於溫熱的陽光之下。

跨下深棕色毛皮的駿馬不安分的踱步著,修長的喉間發出濃濁的咕嚕聲。

亞瑟深吸了一口氣,揚聲。

「整隊──!」

他不安的推了推頂上漆黑的山形帽,緊壓瀏海的帽緣幾乎掩蓋了視線。

敵軍身影正緩緩的浮出碧綠的平原上,亞瑟迅速的掃視過對面交雜著服裝破舊的民兵與深藍色軍服的反抗軍。

「大隊,前進!」亞瑟聽見自己的聲音穿過內耳流洩出來,他扯住韁繩安撫著座騎,緊張的氣氛正在雙方之間瀰漫開來。「停!」

紅白條紋交錯的十三星大旗緩緩的逼近眼前,他沒有看見阿爾佛雷德的身影。卑劣的,他因此而感到些許的喜悅。

「瞄準──!」一字排開的士兵們動作整齊的舉槍,蒼白的指節一一扣上板機。

 

Fire──!」

 

那些麻木的情感混著血與硫磺的氣味吞沒了感官。

隨即而來的迎面交鋒是只能順著本能反應行動的,從緊握著軍刀的指縫一路蔓延至臉頰上的血珠一次又一次的襲來,劃開血肉的噁心感有如荊棘般隨著每一次金屬的碰撞聲與嘶吼聲交織,浸濕汗水與腥臭味的大衣越漸沉重……

 

(15).

 

亞瑟褪下發黑的大衣時,夜幕早已低垂。

他在火光下看見自己沉入水盆的雙手,蒼白的浸泡於緋紅的水面下。

這樣的水量是無法洗淨手中的氣味的,然而他依然任由著雙手機械式的清洗著。

喧鬧而嘈雜的營地中士兵們暢談歡笑與炊煙模糊地搖晃於湛藍的燭心之中。

他再度由於過分的安逸而感到些許的惶恐。

 

(16).

 

法蘭西斯‧博納富瓦與安東尼奧‧費爾南德斯‧卡里埃多,聯合代表國家宣布參戰協助美洲殖民地的消息快速的散布至整個戰區。

如同催化劑般的,推動著殖民地的力量轉為勢不可擋的巨大波瀾。

 

那是頭一次亞瑟對宿敵法蘭西斯的敵意轉為極度的恨意。

與阿爾佛雷德的軍隊毫無止境般的拉鋸戰早已使得士兵們感到厭倦,然而敵軍的戰鬥意識卻反而更為高漲的,伴隨著極大的壓迫襲捲而來。

他必須堅持下去才行,如果能夠將局勢再度扭轉回來,就能勸服阿爾佛雷德停止這場荒唐至極的戰爭,至少,他說服自己這麼深信著──即便直覺卻全然指向了反向。

 

那是一種極為可笑的幼稚行徑,事實上他很明白。

然而亞瑟卻固執的堅持著。

 

(17).

 

「非常謝謝您,女士。」

微笑,他接過略微顫抖的雙手中,包裹良好交付而來的食物。

對方的雙頰浮起一陣紅霞,接著將更多的補給品塞進亞瑟的懷中。

「為了榮耀與我們神聖的王,大人您務必要獲勝啊。」

佇立於斜後方,女人的丈夫堅定的對亞瑟與他身後滿手貨物的兵士們說。

亞瑟停頓了片刻,以虛假的笑容回應那位依然滿帶期待的平民。

他不知道自己的軍隊能夠堅持多久,事態已非他能預測而掌控的脫軌而出。

如同亞瑟自身混亂的思緒般的,五味雜陳。

 

(18).

 

約克鎮的十月不如本國來的冷。

然而最後一夜由夢中驚醒的他,卻無法克制的汗水淋漓,全身發冷。

 

阿爾佛雷德佇立在自己身前,深藍色的軍服柔軟的垂至後膝。

那張俊美的臉龐上掛著淺淺的笑意,湖藍色的雙眸目不轉睛的注視著他。

亞瑟乾啞的喉嚨無法發出任何聲音,身體不聽使喚的邁步走向阿爾佛雷德。

對方低下頭,透白的雙頰貼向亞瑟,濕熱的吐息擴散於他的鼻尖,他下意識因為想躲避心悸的別開頭,身軀卻僵硬的直直朝向阿爾佛雷的。

啪。

數滴水珠濺上亞瑟驚恐與困惑的神情。

冷硬的銀色劍柄穩健的包裹在自己的掌心之中,滑順地順延著對方的逼近穿過阿爾佛雷德的胸膛,直直地刺過心臟。他感到自己的手激烈的顫抖著,被噴濺出來的熾熱的液體浸濕。

阿爾佛雷德僅是微笑著,雙手輕輕地攀上他的肩頭。

他聽見阿爾佛雷德略帶沙啞的聲音飄浮在耳際。

我都知道喔,你真正期待的事情……

你是殺不死我的。

 

黏膩的汗水沿著雙頰落入泥土之中,亞瑟蜷曲起背脊。

「為什麼……」

他壓抑與喉間的低語夾雜著喘息,粗糙的像是野獸的咆哮。

 

(19).

 

那是一直以來他所厭惡的,自己矛盾而醜陋的一面。

面對阿爾佛雷德那樣曖昧不明的渴望與恐懼。

在多年來隱忍著這樣病態的情愫,幾乎因為極度的不安而潰堤出來。

 

他是以一種帶著慾望的角度去愛著阿爾佛雷德的。

即便對方很明顯的並未查覺這點,順應著亞瑟自身的期盼。

不想被知道的。關於這樣令人忌諱談論的事情。

汙濁的,變質的,作噁的……從親情開始粉碎化為愛慾的時刻。

亞瑟記得自己是多麼的慚愧與噁心──然而潛伏於內心的本能卻貪婪的期待,任何細小的可能性。

害怕事態被揭穿時所必須忍受的創痛,卻也恐懼停滯不前的狀態。

試著泯滅如此卑劣的愛戀但每每於扼殺之後那樣的濃濁慾望卻更加強烈。

為何自己是如此的可憎而貪婪……

 

 (20).

 

那天的雨,很重。

從深色的天空打落肌膚時有些刺痛。

亞瑟在晦暗的雲層下依稀看的見敵軍的線性隊伍緩慢的向前壓進。

阿爾佛雷德金色的短髮依然耀眼的,在雨中帶著陽光般炙熱的輻射。

他掃過敵軍右翼,法蘭西斯水色的眼眸正好對上他的視線,好整以暇的,帶著挑釁的,那個男人對他眨了眨眼。亞瑟擰眉,嫌惡地避開對方的目光。

阿爾佛雷德平靜的佇立於前排,與身旁的殖民地領導者交談,他知道那個人的名字也是喬/治──喬/治‧華/盛/頓。十分諷刺的巧合。

閉上雙眼,冰冷的雨水順延著輪廓在臉部奔流而下,他感到眼眶酸澀。

 

柯克蘭卿。奪不回來的話就放棄吧。喬/治/三/世在最後一封信函上輕描淡寫的提到。對於戰爭,人民早已倦了。

我也已經厭倦了。亞瑟以微弱的氣音喃喃自語。長年的戰爭下來,自己早已無力再次對抗逐日增強的聯軍,無論在戰力與物資方面,獨自對抗數個國家是毫無利益可言的,議會斷尾求生之意,他很清楚明白的。

毀滅「他」,放棄「他」。如今都已經是沒有爭奪意義的土地了。

亞瑟將信揉成紙團扔進營火中,無力的垂下頭。

「他」已經沒有用了,所以……就這麼放棄了嗎?

這一切都是為你好,你明白的。別讓事態惡化到無法挽回。你明白的。

嗤之以鼻的冷笑了幾聲,亞瑟看著紙團發黑、扭曲,隨後凋零於焰心之中。

陛下。早就已經無法挽回了,你不懂嗎──?你不懂嗎……

 

第一聲聯軍的槍響擊點燃了兩軍欲勢待發的情勢。

雙方前排齊射結束的霎那,亞瑟幾乎是反射動作的,下令騎兵隊進擊。

他扯住韁繩,繞過深紅的寬方陣與騎兵隊與敵軍交戰。

疾風夾著雨珠劃過自己的肌膚,他聽見自己的喘息淹沒在兩軍的嘶吼與槍聲之中,將軍刀押下,亞瑟熟練的策馬,奪下無數的藍衣軍人微不足道的性命。

他從不仔細端看被害者的臉龐,徒勞無功的只是在增添罪惡感罷了。

「把他打下來──!!」

還來不及分辨出聲音的來源,亞瑟的座騎突然長聲嘶叫往後一仰,迫使他失衡地重重摔落在泥濘不堪的地面上。

悶哼了一聲,因為震盪而無法馬上爬起的他,吃力的閃過迎面倒塌而來的座騎,下一秒接連而來的是左肩傳來的激烈痛楚。冰冷的刺刀經由上方敵軍的手直直穿過他的上臂,忍著劇痛亞瑟使勁踹開對方,在一地稀泥中隨手撈起死者的槍枝代替離手的軍刀,直直猛刺向對方的咽喉。

「柯克蘭大人!」隨後趕上的部隊手忙腳亂的將亞瑟拖離地面,將他推至後方。

隨手扯開衣物迅速地綁上傷口,亞瑟緊握槍枝再度投身於戰鬥之中。

 

(21).

 

「投降吧。」

身體有如鉛塊般沉重,膝蓋軟弱的幾乎無法撐起疲倦的身體,亞瑟沉默的,看著聯合王國的三色旗幟浸濕在黑色的泥土中,他傷跛的紅衣士兵們絕望而徬徨的,正在等待決策。

「……哪,聽到了嗎?果然我還是要選擇自由。」阿爾佛雷德的聲音在雨中模糊的傳遞而來。「我已經不是小孩──也不是你的弟弟了。」

他仰頭,直直的凝視著阿爾佛雷德玻璃珠般漂亮的雙眼。

「即刻起我要從你那裡獨立。」

亞瑟說不清楚那是怎麼樣的一種感覺,有股聲響在腦海中爆裂開來,破碎而嘈雜的嗡嗡作響。

 

毀滅「他」,放棄「他」。阿爾佛雷德冷淡的眼神銳利的灼人。你根本就不懂!我已經受夠當你的附屬品了!阿爾佛雷德憤怒的聲響迴盪在空氣中。毀滅「他」,放棄「他」。他是沒有爭奪意義的土地了。只是沒有用的東西罷了。阿爾佛雷德微笑著,雙手輕輕地攀上他的肩頭,沙啞的聲音飄浮在耳際。背叛者。我都知道喔,你真正期待的事情……你是殺不死我的。佔有「他」。阿爾佛雷德絲綢般黏膩而輕蔑的語調深深地鑽入心臟。毀滅「他」。忘恩負義的叛徒。你是殺不死我的。殺死「他」。你是殺不死我……殺不死……殺死「他」!!

 

「承認我……!!!」

亞瑟毫無遲疑的猛刺向阿爾佛雷德的胸膛……

那一霎那阿爾佛雷德絢爛溫暖的笑容從腦海間湧現開來──亞瑟。阿爾佛雷德是這麼呼喚著他的名字的,用熱烈而興奮的聲音這麼呼喚的。 亞瑟。

阿爾佛雷德一陣驚愕的連忙以槍身擋下突如其來的攻擊。

「……」他看見阿爾佛雷德湖藍色的眼中凝聚著恐懼,沾滿泥水的臉龐依然俊俏而無邪的,像過去一般的──只是個孩子。無法承受的,胸口錐心的痛楚劇烈的流竄開來。

他做不到,做不到。殺死阿爾佛雷德,殺死他的胞弟,殺死他深愛的……

「所以你的攻擊還太嫩了!笨──蛋……」無力的悶笑,一股酸楚沿著喉間往上蔓延。「怎麼可能……怎麼可能發射嘛──笨蛋──」

亞瑟的指節鬆脫,槍枝沉重的在地面上濺出水花。他的身體虛脫的攤跪在地。

炙熱的淚水無法克制的從眼眶中滾下。

「……混帳……為什麼啊──」他已經無法分辨究竟為何如此的不甘,是無法順從國家的命令,是無法擊潰敵對的聯軍,是無法報復阿爾佛雷德的背叛──還是自己徹底失去對方的時刻……

「你以前,明明是這麼巨大的……」

阿爾佛雷德的低語散落在雨中,夾帶著一抹哀傷,然而,在傾盆的大雨之下,亞瑟並沒有聽見。

他只聽見自己支離破碎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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