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旬。
 
四大天王,忉利天,夜摩天,兜率天,化樂天,他化自在天。
色界的第六天為雋永不變的詛咒,終將引誘眾生踏上毀滅。
 
他化自在天,別名波旬。
 
「……義、義兄大人。」
銀白色的劍身月光下閃爍著,冰冷的光芒,劍鋒直直對準面色驚愕,不之所措的他,淺井長政。
蛇之鹿正貼上肌膚,即使溫熱的血絲流淌下來,那寒氣依然侵襲感官,在體內流竄著。
「背叛者。」
冷酷而低沉的聲音回盪在空氣之間,凍結他蒼白而毫無血色的臉龐。
「……」避開對方的目光,長政低垂的眼神羞愧,他很明白對方語中所指為何。
寬恕?或不寬恕?他很明白即使名義上彼此是大舅與妹婿之間的聯姻關係,對於背義的所作所為,當下對方沒在眾人當前直接指責便已是寬容。
打從一開始就不曾想過,能夠得到或是乞求原諒,因為那是自己所選擇的。
更何況,對方是被喻為第六天魔王的織田信長,能夠對此人做出如此背信行為,一定是秉持著相當的覺悟之心了。
沒料到信長並未說些什麼,卻帶著一種尖銳的眼神直瞪著長政,單手扣住他的下顎,迫使其仰起。
「義兄大……」
金色的羽毛顫動著,長政擰起的眉間是難以壓抑的戰慄,只因那深邃鷹眼之中吐露而出的酷寒,幾乎窒息。
直到毫無熱度的脣齒覆上,呆怔著的長政瞪著蜂蜜色的清澈雙眼,僅僅只能對望著那對有如能攝取魂魄般漆黑的雙眼……
 
「信長大人,為什麼要帶這種叛徒回來?」
他在黑暗中隱約聽見模糊的吵雜聲。
「猴子,儂自有打算。」
「信長大人。接下來勢必與淺井朝倉兩家聯軍對峙了啊!」
一方聲音來自豐臣秀吉,織田家重要的家臣之一。
頭很沉,他緩緩睜開雙眼,然而視線卻失焦的讓霎那間還無法攫取與思考什麼,只對有如水中聲響在耳際環饒的嘈雜交談下意識的反應。
「多說無論。」
「就算是妹婿也……」
「猴子。」
「……知道了。」
把他留下來並不算個明智之舉,因為長政並沒有作為人質的價值。
稍稍理解信長與秀吉交談的內容之後,長政胸口隱隱的,悶痛。
『即使備川(長政)不與我們同行,至於我這隱居老人,必須履行這世間的道義,因此我一定會先率先打頭陣……!』
「父親大人……」父親久政激烈的話語如今刺耳的,依然盤旋在心中。
究竟被義而行的究竟是哪一方呢?是先破壞約定攻打朝倉家的織田家,還是秘密聯合其他四家背叛信長信任的淺井家呢?
身為淺井家第三代當家卻無力挽回年邁父親與老臣的一意孤行,無法看清時代未來趨勢的潮流之舉,卻也無能捨棄這即使不願也得一肩扛下的重擔與罪孽。
在叛變之舉積極蘊釀之時,突然要求他由小谷城前來,無須明講長政也能明白。
「……」
飽帶不甘之意的秀吉離去後,信長踏進和室,依然沉默。
「義兄大人……為何留下某身……」
「閉嘴。」
倏地一聲怒斥讓長政收聲,震懾在那低沉而冷漠的簡短語句裡。
「……某身願意以死謝罪平息義兄大人之怒氣。」
隨後,他深吸了一口氣,正襟跪坐的,深深嗑頭,平靜而緩慢的開口。
「儂未曾饒恕你,待根除鼠流之輩,便來收拾你。」
只是高傲的,信長答。
許久,抿著上脣的長政只是垂首,最後從齒縫勉強的,迸出話語。
「某身只請求義兄大人饒恕愛妻阿市一命。」
到底來說,基於政治婚姻由織田家嫁至淺井家的阿市(市姬)是無辜的,所以說什麼都要保住愛妻的性命。
「哼。」悶哼,信長沒有多說什麼,轉過身,就這麼離去了。
長政沒有抬起頭,目光依然低垂,直直落在地面上,久久未挪開。
 
金色的羽毛空中搖曳著,彷彿要在淡雅的紫藤花下翩翩起舞,長政站在藤花下,目不轉睛的望著遠方的天空。
「長政大人,您要出發了嗎?」
「阿市。」
緩緩走向他的棕髮女孩,甜甜的臉上帶著溫和的微笑。
「兄長大人是個善良的人,所以長政大人放心的去吧。」拖起夫君的手,稚氣卻帶著一絲成熟婉約氣質的阿市,淡淡的說。
「嗯。某身一定會回來的。」長政淺金色的短髮飄然,蜂蜜色的眼眸映著妻子的神情盡是寵溺。
「市會等著您歸來的。」
會心一笑,鈷藍色的身影緩緩的離去,只留下那雙手合十為他惦記著的妻子。
「不要緊的……長政大人一定會平安無事的……」
 
其實是被軟禁著的,對外的謠傳卻是,已被處決的消息。
知道真正內情的,僅有織田家的重臣。
淺井長政已死。
那是種,極度不為人道的逞罰,至少在當時來說是的。
一個無法切腹死去而苟延殘喘活下的武士,除了恥辱還必須忍受著,自己的親信一一戰死的消息。
但長政卻也未曾想過,被除名於世間的他,無論在謀略或是武術,曾在淺井家的戰力上有著舉手投足之中佔有十足的份量,淌流著淺井家優良血統的血脈。
 
淺井家是在九月中旬,小谷城攻陷後滅亡,其因是由於聯合包圍網最重要的一環,武田信玄病逝,其結果在預料之中的,一瞬間織田家便迅速的,各各擊破,剷除了威脅。
長政最後一次所見到的親父淺井久政,是在酒宴結束後,賓客散去,他見到自己的父親頭顱塗上金箔,裸露在外僅存的頭蓋骨。
他佇立著,凝視著父親殘存的屍骨,數個時刻之後依然遲遲沒有離去。
愛妻的死訊則是在十月初得知,正坐和室內的他的臉龐上沒有浮現任何情緒波動,一如長政見其亡父當時的神情,只是低聲而簡短的回應,負責通告的秀吉。
「……沒血沒淚的傢伙。」秀吉蹙眉,冷淡的批評。「真不懂為什麼市姬的夫婿是這種人。」
長政沒有回應,卻在那天之後,開始絕食。
 
他在婚禮上初次面對自己未來的伴侶。
粉嫩臉蛋上泛著些些紅霞,羞澀的垂首,長長的睫毛與栗子色的大眼,雖稱不上成熟女人般艷麗,卻帶著另一絲清麗嫵媚的韻味,如此惹人憐愛的少女,如此絕色容貌與氣質,也難怪在織田家頗受眾家臣青睞。
「如果,能對人們的幸福與安樂有所幫助,市不在乎政治聯姻。」小小的身軀下,少女的口吻卻堅定柔軟而強韌,或許這也是出身名門的一種悲哀。
「阿市。」長政緊緊握住阿市纖白的手,下定決心,必定全心全力的守護這個看似嬌弱的彷彿無法抵禦傷害,卻超乎想像來的堅強的少女。
「長政大人比誰要都還溫柔,所以才會這麼執著的為了義而活吧?」
無需透過言語說明,阿市總是能夠明白長政的心意。
「市,會一直一直支持這樣為了信與義而活的長政大人。」
這樣善解人意的妻子不會再有,也無人能取代其在長政心中深植的地位。
 
蒼白的天空張著虛弱的淺藍,一如那張白如薄紙般面無表情的俊容,幾週下來未曾進食之下體質已漸漸衰弱下來,卻依然如軀殼似的,行屍走肉。
這段時間織田家因為消除包圍網而急速擴張,若想一舉奪得天下已勢在必行,然而這些對於長政來說並不重要,一方面是因這早已在預料之中,另一方面為,他已喪失對天下與道義的執著心。
 
「還是不吃嗎。」
見到擱在一旁絲毫未動的料理,秀吉擰眉。
即便見到訪客依然彬彬有禮鞠躬行禮,但幾乎不開口的長政無論怎麼勸說都不願進食。
「……真是搞不懂。」搔了搔頭,秀吉只是不解。
「大人你在這裡做什麼呀!」
「哇!寧寧!突然出現在這裡妳想嚇死我啊!」
茶色短髮,雙手叉腰,突然出現秀吉身後,一身雪白忍者束裝的女性用清脆的聲音問。
「我在想大人你是不是又趁機找別的女人玩樂去了,所以偷偷跟在後頭啊。」
如此大膽而率直的言談,正是秀吉的正室寧寧夫人。
「有妳在我怎麼會()呢……」
「嗯?如果是這樣最好。對了,這個孩子是?」幾番奚落教訓完夫婿之後,寧寧轉過頭來,望向長政。
「在下淺井長政。」
「淺井?你是阿市小姐的夫君,但是淺井家不是已經……」一愣,寧寧望了望長政的臉龐片刻,接著彎腰便開始向夫君逼問實情。
天不怕地不怕唯恐老婆的秀吉只好咿咿呀呀連忙跟寧寧解釋情況,誡告愛妻不得洩密。
「這樣可不行啊!怎麼可以不好好吃飯,再怎麼說這些飯菜可都是下人努力做出來的,怎麼可以浪費!」寧寧聽完,立刻端起飯菜送上長政面前,打算開始說教。
苦笑著,很顯然秀吉對妻子的直性子與行為無能為力。
「大人你也過來幫忙勸勸他啊!」
「沒有用的啦寧寧……」
「大人你怎麼能這麼輕言放棄呢!這樣實在太沒良心了!長政你也是,都已經不小了,別做這種讓人操心的事情,像你這種不吃飯的壞孩子可是要接受處罰的!」不知該說是古道熱腸還是母性過度,寧寧開口斥責完秀吉便繼續逼迫長政用食,而常人應當鄙棄的背義行為,寧寧反而絲毫不放在心上。
「這……」從未遇見如此悍妻的長政,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如何是好,直到察覺寧寧腰間微微的刺眼閃光。
「!」
在豐臣夫妻倆還在鬥嘴之刻,長政倏地撲上前奪走寧寧腰間的暗器,以為長政要攻擊妻子,秀吉立刻衝上前護住寧寧,然而長政卻只是退開,遠離夫妻兩人。
「不好!」
一時之間明白長政爲何有如此舉動,秀吉放下妻子卻不及上前阻止,然而下一刻一聲輕響,暗器以應聲飛出。
「誰允你擅自尋死的。」
黑色的羽毛隨風緩緩飄落,那人一身黑甲,有如由修羅之地返回的波旬,令人驚恐。
 
 
 
 
-待續-
 
TALK
難得的字量較多的篇幅。
因為是無雙文所以寫起來較為吃力,在對話上跟謙辭用語需要花比較多腦力。
像是ねね稱呼秀吉的「おまえ様」實在是讓我找不到適合的中文翻譯”OTZ
不同於政幸,信長政的難度就高多了,角色稱呼與對話方式都十分獨特,很怕不小心就壞掉了囧”
不過基於對角色的愛還是寫的蠻樂的XD
除了信長跟長政偏愛,お市ねね、秀吉一直都是我愛用角色,喜歡程度不亞於萌CP的程度。
接下來後半段應該會以差不多字數發出來,所以可能又是囤積好幾天的稿量,請不要太期待(沒人在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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