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GM: The world we live in - The Killers)
Part 3 : Matthew Williams.
緩緩的踏步邁向營區時,夕陽早已沉降於地平線的盡頭,他的肌膚可以觸覺到漫天火光下的熱氣,飄散於空氣間的灰燼使得雙眼微微的刺痛。
亞瑟獨自坐在營區角落,不同於狂熱於勝利喜悅中的兵士,垂首專注的,浸泡於自己的思緒之中。
輕易的,馬修感受到亞瑟陰鬱而低迷的情緒,卻只能用乾澀的唇試著,表達慰問。
(1).
法蘭西斯一臉無奈的轉告自己被割讓而出時,自己還懵懂的不能理解確切的意義。
僅是簡潔的拼湊片段的資訊,馬修僅能理解,他的監護對象由法蘭西斯換為亞瑟‧柯克蘭,一個陌生的名字與未曾見過的身影。
帶著些許的忐忑不安,他戰戰兢兢的,伸手握住亞瑟的大手。
起初對方的眼神是驚訝的,然而卻即刻轉為溫和,令人吃驚的燦爛笑容。
他跟阿爾佛雷德是不同的,由細微的部分馬修便能感覺的出來。
同樣做為名義上的「弟弟」,先於自己進入英/國庇護下的阿爾佛雷德明顯的,穩穩佔據了嬌子的地位,佔有慾強烈,自我中心,粗魯霸道,總愛搶奪所有的資源,每回面對這樣的阿爾佛雷德馬修總是備感挫折,卻不敢對略有距離感的亞瑟啟口,因為他們看來是如此的親密,容不下外來者的介入。
那天下午在阿爾佛雷德提議的探險遊戲下,馬修獨自拖著自己的布偶熊走在廣闊的森林之中,老實說他對這件遊戲並不是這麼的熱衷,然而阿爾佛雷德卻逕自的,強迫自己必須參與。
些微的疲倦與沮喪,馬修在樹木枝葉間透下的溫暖陽光下漫無目的的走著。
雙足下的草地柔軟的,讓他聯想起自己小小的被褥。無意間望見沿著早地不規則蹦出地面的鮮豔菇類,吸引起馬修的注意,他不自覺的踏開步伐試著尋找蘑菇指引的方向。
漫長而無止盡的路程幾乎消磨了整個午後,馬修最後終於驚覺自己如同睡前故事中的孩子一樣迷失於林地之間。
恐懼如同野獸般的撲向他依然單純而幼小的心靈,慌亂之下,馬修更如無頭蒼蠅般的四處亂竄,直到疲憊與飢餓的,再也無法移動的跪坐在草地上。蜷曲起身體,在逐漸轉暗的天色下,馬修顫抖,開始啜泣。他覺得自己會被永遠的遺忘於捨棄於這片偌大的森林中──如同被法蘭西斯輕易的放棄一樣。
亞瑟沾著油燈薄光的身影與匆促的腳步浮現於視野間時,馬修一時之間愣的也停下了嗚噎,隨後連人帶熊的被亞瑟從地上抱起。
「馬修,你沒事吧?」亞瑟笑著撫摸著還處於惶恐狀態的他,柔聲安撫。
迎上亞瑟的目光,那對溫暖的綠色眸子使馬修不自覺的再度潸潸淚下。
「啊啊,別哭別哭,已經沒事了。」輕拍他的背部,亞瑟說。
「馬修是愛哭鬼。」一頭鑽出,阿爾佛雷德還扯著亞瑟的褲管,說。
「阿爾!」指責意味的,亞瑟叫。不滿於被冷落在旁的感受,皺起臉來,阿爾佛雷德開始嚎啕大哭。
「你明明就是罪魁禍首哭什麼啊──!?」無奈的指數遠高於譴責,亞瑟逼不得已的只得讓阿爾佛雷德爬上背部,坐在自己肩膀上。
「對,對不起……我迷路了。」小聲的說,馬修垂下頭。
「別擔心,不管你迷路幾次我都會找到你的。」自信的笑了笑,單手還緊抱著馬修,亞瑟騰出一直手來拎住油燈。
「為什麼你每次很簡單的就可以找到我們啊。」
「因為我有精靈的幫忙啊。」眨眨眼,亞瑟回答。
馬修仰頭注視著亞瑟的側臉,後者簡短的承諾,卻使一股熱流從心底湧現出來。
他跟阿爾佛雷德是不同的,由細微的部分馬修便能感覺的出來。
但是,亞瑟卻毫不吝嗇的──對他付出同等的關愛。
僅此,馬修便深深的感到滿足與感激……擁有家族的感覺。
(2).
阿爾佛雷德宣告獨立的消息,火速的透過口語傳到了他的耳中。
起初錯愕的僅認為是玩笑,卻在數日後接到亞瑟寫來的信件中得到了證實。
紙面上草率而凌亂的語句明顯的顯漏了對方情緒的異常。
亞瑟向來是個謹慎而固守禮節的人,如此脫軌的行徑是他從來不曾見過的。
拎起深色的大衣,憂心重重下的他,決定前往探望這位隔海的兄長。
(3).
在微弱的開門聲之下,坐於辦公室中的亞瑟仰頭,面相迎面而來的拜訪者。
那雙深綠色的眼眸隨著自己邁步向前直直的,聚焦在他的臉龐上。
「午安,亞瑟先生。」僅是輕聲打了招呼,馬修清楚的明白理由為何。
人們總說他與阿爾佛雷德的容貌幾乎是一個模子印的,撇開說話的口吻之外,就連亞瑟也時常無法辨別他們的不同,誤認總是經常發生的事故。
「馬修──日安啊。」查覺自己的失態,靦腆的,亞瑟連忙起身,輕輕的上前擁抱馬修。
早已習以為常,馬修僅以微笑回應,在亞瑟的邀請下坐下。
短暫的交談之下,亞瑟的語無倫次與心不在焉明顯的展露無疑。不僅是沖茶時忘了將茶葉放進茶壺內,更是屢次的恍神與迴避自己的目光。
害怕注視自己的臉龐嗎……?因為看見自己就會想起阿爾佛雷德?
他一直都活在阿爾佛雷德的影子下,在心底嘆了口氣,馬修感到無奈。
那並不能責怪亞瑟,阿爾佛雷德的離家必定是極大的衝擊,但是假使自己做出了同樣的行徑,對方是否會同樣的在乎……馬修抱持著極大的懷疑。
話語中斷後,亞瑟沉默的,凝視著一旁,似乎並沒有打算繼續接話。
他聽見亞瑟嘶啞的聲音擴散於背光的暗影下,苦澀的口吻深深的暗藏著疲憊。「太過了咄咄逼人的,果然是我嗎……」
屏息,馬修瞬時不知所措的,僵直於座位上。
與阿爾佛雷德相同的,猛然間,他意識到兄長地位的衰退。
(4).
他不記得在漫長的成長之路下,隱約察覺那些瀰漫於空氣間異樣的氛圍是從何時開始的。
阿爾佛雷德與自己同時邁進了情緒敏感的青春期,面對接連而來生理上的劇變與心理不安定的狀態,馬修發覺亞瑟的態度同樣的,不同過去的豁達,深綠色的眼中越漸的浮現的是迷惘與焦躁,注視著阿爾佛雷德的視線在他眼中似乎太過熱切──
惶恐的預感,黏繫著「家族」的細網正在粗暴的被撕扯開來。
事後與阿爾佛雷德的爭吵,馬修並沒有讓亞瑟知道。
或許是基於報復心態的,對於整件事情的演變莫名的,他感到異樣的難以忍受。
也許是阿爾佛雷德任意妄為的行徑,也許是亞瑟過於放縱的態度。
為何事情會演變為如此無法挽回的地步?
為何一直以來他所深信的親情分崩離析的走向末路……
因為真正在乎這些事情的只有自己嗎?
阿爾佛雷德的世界總是只有自己。
亞瑟的目光尾隨的對象僅有阿爾佛雷德。
他想要的是昔日的溫暖歸宿,簡單至極的,家族。
不想再次被捨棄,不想再次的面對孤獨。
然而,阿爾佛雷德卻自私的摧毀了一切。
(6).
美/國信誓旦旦的開戰宣言傳播而開後,英/國即刻調派支援的行動使得馬修驚訝不已。
「亞瑟先生──你在歐/洲不是還在與法/軍對峙不是嗎──」一直以來馬修都討厭的,自己消極的態度,然而他卻無可避免的,在阿爾佛雷德刺眼光環之下習慣的,被迫這麼思考著。
「別開玩笑了,我怎麼可能放著你自己在這裡面對美/軍。」簡短的回應,亞瑟忙碌於閱讀平攤於桌面上的美洲地圖。
怪異的感覺,馬修注視著正專心於研究戰術的亞瑟,喜悅與沮喪同時油然而生。
「為什麼……?」低聲的,他問。
「什麼?」
「是因為阿爾佛雷德?」
亞瑟的神情猛然凝固的那短短幾秒鐘,馬修瞬間便了解了。
這個人至今尚未脫離獨/立/戰/爭的陰影。
「──你是這麼想的嗎?」低下頭,亞瑟的目光轉落於地圖上便於討論戰術的紅色小旗幟上。
沉默,他不敢坦白的,說出自己曾經不希望阿爾佛雷德存在的這個願望。
(7).
他知道自己總是太過的多感善愁。
總是輕易的陷入憂鬱的思緒與被他人所牽動自己的情感。
他看穿亞瑟試著藏匿於言語中對阿爾佛雷德超乎親情的傾慕。
他看穿阿爾佛雷德強烈的饑渴於被重視而轉為自我膨脹的歧路。
他知道自己太過渴望被重視並跨越隔閡的打碎排除在外的圍欄。
但是,他們三人總是無可避免的選擇自私的觀點去面對事情。
可笑的血肉之慾。
(8).
癱倒的斷垣殘壁映入眼簾之中時,馬修緊握著步槍的指節幾乎失去了知覺。
他看見自己的人民瑟縮著身子在冰冷的天氣下露宿街頭,悲涼的啜泣與傾訴敵軍卑劣的掠奪一切僅有的財產。馬修不敢相信這是出於阿爾佛雷德的部下之手,「他」居然放任自己的部下這麼做。
「太過分了……」他聽見自己顫抖的聲音擴散在大氣中,牙齒由於緊密的相扣而發出聲響。
「拿下金/斯/敦。」亞瑟的口吻冷硬的,對部隊中的指揮官這麼說。
猛然回過頭望向亞瑟,後者的態度似乎過分沉著。
他試著去觀察對方鮮綠色的雙眼,卻除了厚冰般凜冽的神色外,什麼也無法看透。
(9).
殘留於指縫間乾涸的血跡發癢,由於後座力而頻頻被猛烈撞擊的肩頭早已瘀青,馬修頹喪的望著營地中不斷穿梭著的紅衣軍人。空氣中略為腥甜的血氣使得他不自在,以指節推了推太陽穴,雙手輕輕抓著步槍朝帳篷移動。
主帳篷中,亞瑟以及幾位英/國將領正低聲的與與加/拿/大區指揮官討論隨後的行動方針,因此面對馬修緩步踏入時,眾人僅是點頭示意。
聯軍一入攻向下/加/拿/大的情況並非相當的樂觀,突破困窘的作戰方針勢必是必須被提出的。
「從海岸線切入馬/里/蘭,一舉將軍吧。」
仰頭,馬修略微震驚的注視著英/國,後者在提出這個計畫的同時似乎早已與指揮官達成了共識。
直接……對美/國本土攻擊嗎?僅是以防衛心態參與這場戰爭的他,對於轉為侵略意識的角度帶著濃烈的不安與抗拒。
佇立於散會後的帳篷內,馬修焦慮的注視著亞瑟。
忙碌於戰況下他早已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與兄長交談,亦或者,事實上帶著恐懼的,面對「戰場上」的亞瑟。後者與一直以來認知的,親切溫和的態度,面對殺戮與戰鬥時卻是截然不同的冷酷。對於毫無此類經驗的馬修來說,是濃烈的不適與迷惘。
「有什麼事嗎,馬修?」注意到馬修忐忑不安的神色,亞瑟問。
「……我,我們真的要攻擊美/國嗎?」
「以現在的狀況來看,拖長戰爭的時間是沒什麼好處的。」僅是簡潔的回答,亞瑟理所當然的說。
「但是對方是阿爾佛──曾經也是你的弟弟不是嗎……」
「是敵人。」擰眉,亞瑟冷冷的糾正。
止聲,馬修咬住下唇,緊握的拳頭正在顫抖。
幾次於冷鬱的營火之下,他交纏於連日的夢魘之中。
殷紅而黏膩的傷口正在淌血,緊抓著繃帶,他一次次焦慮的試圖將傷口包紮治癒。
然而徒勞無功的,鮮血依舊大量的,無可挽回的濺湧而出。
一次又一次的,他絕望的重複著相同的動作──直到被晨間奪目的日光喚醒。
「你愛著他不是嗎?」低聲的,他說。
瞪的渾圓的,亞瑟碧綠的雙眼一瞬間顯露出惶恐。
「……也,也是呢……你跟阿爾佛雷德不同,從小就是個敏感的孩子……」避開馬修的目光,亞瑟的聲音瞬時轉為疲倦而頹喪的語調。「你已經,知道很久了嗎?」
馬修點頭。
「……很噁心吧。」苦笑。
皺眉,馬修知道亞瑟長年以來,極力的在他與阿爾佛雷德面前抑制自己的負面情感,在他們眼中的亞瑟是開朗的,是溫柔的,是堅強的,是積極的,是無懈可擊的──
不要露出那樣憂鬱而軟弱的神情。那使得他莫名的,感到愧疚。
緘默了片刻,亞瑟乾啞的聲音再度傳來,相較起方才的動搖,此時的語調聽的出發言者的情緒早已平穩許多。
「這些事情都已經不重要了,盡快的打贏這場戰爭才是現在首要的目標──」
「怎麼會不重要呢──亞瑟先生,這些事情都是可以補救,可以挽回的啊!現在還來的及的──」
「馬修。」僅是平靜的,回應,亞瑟的笑容蒼白。
「只要你跟阿爾佛雷德好好談的話……我們還是可以像以前一樣,我們是一家人不是嗎──!?」
他極力的,想要勸服亞瑟試著去補救,這樣可笑而無意義的爭執與對立,相較起難以溝通的阿爾佛雷德,亞瑟做得到的,只要試著伸出手……
「我很抱歉。」
那一刻,自己究竟感到的是強烈的憤怒或是絕望,馬修不清楚,深深抽了口氣,他頭也不回的快步走出營帳。
(10).
細碎的火花噴濺於地面,洋溢著熱度打向於他蒼白的臉龐。
靴下由於瓦礫而沙沙作響,有點刺耳。他看見斜前方幾乎融化在火焰中的紅色身軀,那個人淺金色的短髮彷彿在飛揚似的,耀眼。
對方是基於什麼樣的心態下令焚燒華/盛/頓/區的,他不知道。
士兵們說是為了還以顏色,對於敵軍如此踐踏加/拿/大/人民的暴行,然而馬修卻絲毫不感喜悅的,看見阿爾佛雷德所擁有的土地被沖天的火光所吞噬。
亞瑟心不在焉的填彈聲傳入耳中,清脆的鑽入耳中,馬修抿唇,注視著前者的側臉,顫抖的手緊緊扣著槍身。
那個人的神情依然冷漠的有如石雕一般。無法令人觸及的帶著棘刺。
幾天以來,雙方沉默的,陷入一種尷尬的僵局,由海岸一路直到馬/里/蘭,他們都未曾開口與對方交談──也許,僅是亞瑟根本就忙碌的無法騰出時間來與他交談,然而馬修卻懼怕著,自己的期望再度碰上釘子。
或許那個人並不是如同自己想像中的冷靜,馬修在亞瑟於巷戰中精準的擊倒敵人時猛然驚覺,亞瑟鮮綠色的眼眸在濃密的煙霧下,依然熠熠生輝,散發著極為嚴酷的熱度。
如果他所認知的,亞瑟的退縮其實是一種憤怒?凝視著亞色蒼白卻缺乏情感的臉龐,馬修的背脊由於滲出的冷汗而濕透。如果說最後那樣強烈的絕望與痛楚轉換為一股恨意?所以,就算對手是阿爾佛雷德,也能夠以如此強硬的手段迫使對方屈服?驚駭於自己的猜想,馬修幾乎不能避免自己強烈的,想要逃開。不想面對骨肉相殘的一面。
這隻高傲而兇猛的野獸,會毫不留情的撕裂自己的胞弟?
他記得亞瑟極度堅持他必須參予軍隊進攻華/盛/頓的行動,回想到這裡,吞嚥困難的他不願,也不敢再繼續多想。
敵軍正在潰散。從逐漸轉為星零逃竄於街弄中的美/軍數量來看,他清楚的明白聯軍即將拿下華/盛/頓──美/國的,首都。
當兵士前來報告,他們已成功包圍敵軍最後的餘黨,亞瑟在簡潔的應和後,提槍緩步尾隨而去。馬修遲疑著,隨後依然決定快步追上。
(11).
亞瑟下垂的槍管不偏不倚的向著阿爾佛雷德的前額。
馬修看見那雙湖藍色的雙眼此時瞪的渾圓,金色的火光交雜著深深的恐懼閃爍顯露於阿爾佛雷德的眼中,他幾乎可以感覺的到對方的身軀在顫抖。
「亞瑟先生……」馬修雙手緊抓著步槍,靠向亞瑟的斜後方。
瞄向亞瑟,馬修惶恐的,難以置信的,注視著兄長的側顏。亞瑟的行徑是完全超乎自己的的料想範圍內,對方扣於板機上顫動的指節更使他倍感不安。
會──開槍嗎?他無法平息腦海中飛濺而出的不信任感與想上前奪下槍枝的衝動。
阿爾佛雷德是個自私的人,但是,但是並不是自私的必須付出如此代價的人。
他討厭阿爾佛雷德種種自以為是而忘恩負義的行為,然而,這個人依然是自己的家人,這點是他無庸置疑不予否認的。
不能開槍,亞瑟沒有權力這麼做,亞瑟不能……
「按照本國的慣例,我們是不殺指揮官的。」冷酷的發言,亞瑟略為顫抖的聲音擴散於空氣中的熱氣裡,隨後轉過身朝向馬修。
一愣,馬修看見亞瑟的雙唇微微的,揚起一種曖昧的角度。
亞瑟說的沒錯。以照英/國向來於戰場上的習慣而言,基於禮儀,英/軍向來是不殺指揮官的。馬修早已忘了這點。
然而那曖昧的笑容他難以理解,冷漠的,悲傷的,但依然驕傲的,有如負傷的獅子。
那並不是他所猜想的憤怒與恨意,而是更為深層的,難以參透的情愫。
「我才不需要同情──」阿爾佛雷德高分貝的大吼尖銳的刺進馬修混亂的腦海中。
同情?詫異的,他看著阿爾佛雷德因為憤怒而脹的通紅的臉龐。這個人從來都不曾試著去明白什麼,關於自身亦或著是他人。至今依然愚蠢的曲解著,整件事情的始末。
深深吸了一口氣,馬修一瞬間似乎感到自己逐漸的,開始明白亞瑟難以吐露的苦澀。
「阿爾佛雷德──」
(12).
「馬修。」
仰頭,他看見亞瑟依然心不在焉的,垂首直盯著手中的青豆濃湯。
「等我離開之後,這裡就拜託你了。」
「……對不起?」揚聲,馬修一時之間還震驚的無法會意過來。
「目前的狀況對你來說仍是有利的,我想美/國短期內是不會再次主動攻擊了。」
馬修猛然明白亞瑟企圖退回本國之意。打算殘忍的──在這種情況下撇下他嗎!?
「等等──你不能!你不能就這樣離開──」太不負責任──
「馬修,你唯一必須做的事情,就只有等待。」無視馬修激烈的反應,亞瑟接下。「很快,他會談和的。」
「這就是你堅持我一定要跟來的理由──?」馬修無法遮掩自己銳利的口吻,他悻悻然的吼道。
「不,不是這樣的……」亞瑟的聲音聽來十分的虛弱,挪開手中破舊的瓷碗,清脆的聲響吞沒於木材焚燒於營火中的爆炸聲,他將臉埋進手心裡,解釋。「我只是,只是覺得……很累了。」
那是一陣惱人的沉默,陰鬱的沉降於兩人之間。停滯了片刻,亞瑟終於再度開口。
「在那之後我想了很久……我想你是對的。事實上,在整件事情惡化到這種地步之前,如果我做些什麼的話,也許至今事態會截然不同。」
沉默的,馬修注視著兄長的臉龐,如今蒼白而苦惱的,深陷於自己的思緒之中。
「我早該試著停止重稅,我早該試著阻止戰爭,我早該坦白的對他說我愛他……」無力的,亞瑟嘆息。「但是我只是個懦夫。我說服自己,有些事情是發生之後再也無法改變的,一切都早已太遲──太遲去挽回,太遲去補救──然而事實是──我害怕,害怕再次被他傷害……
「……不過,誰知道呢?你們成長的如此的迅速……轉眼間都已經是成人了。我不該總是把你們鎖在自己身邊。我早該放手讓你們走的,放手讓一切都過去就好了──」
「不,你錯了。」悲傷的,馬修回答。「就算我們的外貌已經是成人,骨子裡,我們還是幼稚的跟孩子沒兩樣……」
亞瑟莞爾,溫和的笑了笑,隨後神情痛苦的,闔上雙眼。
誰知道呢?「他」說。誰知道呢?「他」是多麼的渴望能夠捨棄一切,但是即使阿爾佛雷德留下的傷痕如此的深……
「但是你仍然愛著他。」
「是的。」亞瑟無力的,用哽咽的聲音回應。「我仍然愛著他。」
(13).
正如亞瑟所述,六個月後,他們簽訂和解條約。
對於亞瑟的缺席,阿爾佛雷德顯然相當惱怒。然而當他提及亞瑟的名字時,對方脹紅的雙頰與惶恐的雙眼卻令他十分訝異。
什麼意思?難道,阿爾佛雷德終於感到後悔了?
這是為他所做,亞瑟說。企圖以極為嚴苛的手段嚇阻敵人,如此一來便能徹底消弭對手再度侵襲的意圖。因此亞瑟決定焚毀所有的,位於華/盛/頓區的建築。毫無偏袒的,亞瑟在這場戰役中盡一切可能的,捍衛他的權益。
「他」選擇了最為殘忍的手段對待阿爾佛雷德。
馬修對自己曾經苛責亞瑟的態度略感愧疚,他不曾理解兄長一直以來堅持的理由為何,總是鑽牛角尖的不願承認自己與他們之間的疏離感,但是──也許一開始作繭自縛的人卻是自己,他該試著以不同的角度重新審視整個世界。是的。他們已經不再是幼小無知的孩子。亞瑟希望他明白這點,他必須學習為自己的人民奮戰,他必須懂得面對殘酷的現實。
然而,被給予眾多關愛與重視的馬修卻清楚的明白,他無法分擔任何亞瑟所承受的痛苦。
(14).
數年的光陰飛逝之後,事情開始有所轉機,馬修驚訝的發現介於他們之間細微的變化。
他清楚的記得那是火線味濃厚的第/一/次/大/戰期間,意外的,馬修在亞瑟的辦公室前發現阿爾佛雷德的身影。
繼美/英戰爭之後,好長的一段時間未與阿爾佛雷德接觸,這段期間中,美/國與英/國之間張弓拔弩的緊張氣氛一直僵持不下,自然的,他與阿爾佛雷德之間同樣的,瀰漫著一股詭譎的敵意。在如此敏感的戰爭期間,馬修無可避免的對於亞瑟的處境憂心,於是再度來訪探望。
他看見阿爾佛雷德輕輕帶上木質門板,心不在焉的直盯著地面,深深長吐一口氣,阿爾佛雷德的嘴角上揚的角度──太過明顯的笑意。馬修非常肯定的,他並沒有露看對方雙頰微微的泛紅。
「唔,」猛然察覺馬修的身影,阿爾佛雷德倏地收起笑容,神情嚴肅而僵硬的,說:「是你啊……」
點頭致意,納悶於阿爾佛雷德極度不自然的舉動,馬修隨後依稀聽見對方低聲埋怨了幾句,顯得極為不悅的,快步轉身離去。
一時之間還深陷困惑之中,馬修詫異的注視著阿爾佛雷德過於迅速隱沒於長廊之中的背影,朝門板輕敲。
「請進。」
「午安,亞瑟先生。」
「午安,馬修。」莞爾,亞瑟的笑容親切。「好久不見了。」
笑了笑,馬修感到有些靦腆,距離上回登門拜訪,似乎早已記憶斑駁了。
「我,剛剛在走廊上遇見阿爾佛雷德。」他陳述,數分鐘之前的小小事件。
「嗯?啊,那個啊。」別開頭,亞瑟對於馬修的提問似乎絲毫不顯訝異。「事實上不是什麼很重要的事情……」
笑意。馬修在對方明快的口吻中發現。
「只是,提供我國一些戰爭需要的物資而已。」回頭,亞瑟翠綠色的眼眸閃爍著細碎的金色閃光。
小小的期待與喜悅,在那雙瞳中。
(15).
歷史正隨著時間淡化,很多細碎的事件隨著光陰逐漸的消逝於昔往。
從幼小的依賴著大國,直到步入世界的舞台,國與國之間的關係在改變。
不知從何開始,那段灰暗的歷史如今已踏入陳舊的儲藏品之中。
他與阿爾佛雷德如今已經濟合作的關係互相協助,對一直以來接受保護的亞瑟,反而於和平獨立之後,便疏離與冷淡了。
但是,無庸置疑的一點是。
在那之後──世界(他們)都改變許多。
(16).
第六次,阿爾佛雷德慵懶的打了個呵欠。
皺眉,馬修放下手中的文件,盯向前者。
「你怎麼一直打哈欠啊?」
「時差──」撇過頭,懶散的癱坐在沙發椅上,阿爾佛雷德很顯然的對於半小時後即將於魁北克召開的高峰會的緊張感。
「魁北克跟紐約沒有什麼時差的問題吧!?」
「唉呦,我到今天以前都一直待在倫敦……」推了推滑落的眼鏡,阿爾佛雷德理所當然的回答,接著又一個呵欠。發現馬修訝異的神情,阿爾佛雷德補上。「只是去玩玩而已啦。」
不知道從何時開始,阿爾佛雷德那股倨傲的性格收斂了許多,也許是隨著時間的沉澱,也或許是背負著國家的重擔使得他暴躁的性格穩定下來。那是孩提記憶中單純而豪爽的阿爾佛雷德,帶著一點點的孩子氣,自以為是,與任性。
「亞瑟先生,近來還好嗎?」
「嗯?好得很啊,料理還是一樣難吃的可以。」很顯然的附加了多餘的答案,阿爾佛雷德愉快的回答。
笑了笑,馬修僅是以沉默回應。
現今阿爾佛雷德與亞瑟的關係相較起過去和緩許多,即便在會議中總是爭執不斷,那樣零碎的鬥嘴似乎也僅是例行公事罷了。聯繫於那兩個人之間的氣氛,現今總是莫名的,帶著一絲曖昧的黏膩感,即便不以言語敘述,馬修也能清楚明白。
「不只是和好了呢……」
「嗯?你說什麼?」
「不,沒什麼。」
(17).
亞瑟說。有些事情是無法改變的。
曾經,他耿耿於懷的抗拒著,在親情關係正式劃上休止符。
然而,他卻無法忘記第/二/次/世/界/大/戰時,阿爾佛雷德與亞瑟並肩而立的景象。
即便僅是沉默的,佇立於各各參戰國之中,即便眼神未曾交會的,僅是帶著些許的距離。
馬修說得出來。無法言喻的引力在他們兩人之間強烈的牽引著──那是一股比血緣還要強烈的羈絆。即便曾經被粗暴的分離與撕裂。
「所以我說,這個提案本身在實行上就是有問題的──」
亞瑟上揚的語調清晰的迴盪於廳堂之間。
「你幹嘛老是挑我毛病。」阿爾佛雷德擰眉,回應。
他知道「家族關係」是回不來的。
從阿爾佛雷德宣告獨立的那刻開始,很多事情都改變了。
時間在訴說,該放下該過去該重新面對的……雖然有些不捨。
「我才沒有。」
「哪沒有啊?馬修你說。」
仰頭,亞瑟與阿爾佛雷德的目光同時落於自己身上。
閃爍而帶著些許的熱切的,如同多年以前他們在探險遊戲中總會流露而出的神情。
「我──」
他知道「家族關係」是回不來的。
雖然有些不捨,但是──
這樣似乎,
也沒什麼不好的。
Fin.
後記
寫完這篇文章的瞬間,我只有想要大聲歡呼的感想。
這大概是我有史以來寫過最長的一篇文章了。
事實上最初這篇文章的雛形完全是繞著亞瑟篇,也就是只有獨戰的部分在轉的,但是後來在一邊爬歷史一邊寫的時候,總覺得1/8/1/2的美/英戰爭也是很棒的題材,所以隨後補上了阿爾佛雷德的部分。前面這兩部分,寫的時候其實都蠻上手的,尤其是阿爾佛雷德的部分,也許是因為太喜歡他個性糾結的地方所以很順利的就完成了!
但是第三部分的馬修篇整個就是卡文卡的超嚴重,一度被吐槽是我對馬修的愛不夠。不過相較起前面兩個故事的主軸角色來說,馬修的位置一直是很微妙的,在內心的刻畫上面複雜度也比較棘手,總覺得整個救是被我寫爛的一篇……
在整篇故事的部分裡面,我最喜歡的橋段大概就是亞瑟的夢,試著想把亞瑟內心裡面的糾結描寫出來,不過我想把亞瑟企圖扼殺慾望(夢中的阿爾佛雷德)這點好像也描述的不是很成功,被說看不出來。對於獨/立/戰/爭的起點,我也很喜歡不同角度的闡述方式,我想無論是美/國或是英/國哪一方都有自己堅持的部分,所以大家請不要都怪阿爾佛雷德啊──
最後總歸一句就是大功告成,然後我要邁向下一步的計畫來快樂的寫短篇了!